第210章 不要再对我
方思奇射下了太阳，世界黑暗了。
冷风卷着车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他却发现生活没有一丝变化，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方思奇一把扯住了正要从他身边经过的周拟：“为什么没有用？我们怎么还没出去？！”
“当然没有用，因为这是我编的。”
周拟的声音静悄悄地飘进方思奇的耳朵里。
“我不可能知道任何事情啊，方思奇。”
“走不出去，就死在这里。死不了，就活一辈子。方思奇，你还有手有脚，你每天都在痛什么？”
方思奇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迸发，沉默中震耳欲聋。
“那我跳下车会死吗？”方思奇问。
“都说了我不知道，你别再指望我了。”周拟说。
黑暗中，方思奇的耳朵很机灵，他听见许多人的呼吸声。
是遗照的动静。
如今方思奇的耳朵听见了女孩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听见磨指甲，呼吸的声音，听见低吟，听见风声。
听见轮子按部就班撞击铁轨的声音。
好像这就是人生，无论光明和黑暗哪一个到来，都是一辆向前走的火车。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马上就要从嗓子里吐出来了，火车正在走向未来，属于所有人的未来。
他听见了。
皮鞋踏在火车上的声音。
是周拟。
周拟脚步飞快，咚咚咚从方思奇身边快速跑过，怀里抱着的死尸不小心蹭过了他的手腕。
那个声音的方向……周拟跑向了驾驶室！
方思奇下意识地循着声音向前追去，每一节车厢都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跑道，他追着皮鞋的声音越跑越远，呼吸越来越急促了。
太吵了……实在是太吵了！吵死了！！！
他能听见风声，把太阳射去之后，世界就像没有主心骨一样，风声给他带来的很多琐碎的愿望。
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没有尽头，容纳下全世界的人类都在这里窃窃私语！！！！
“希望全家平安如意。”
“希望我爸爸活着。”
“希望事业有成。”“希望……”
“天降横灾，数十万人因为海啸伤亡……”
“我妈还没有过完六十岁生日，怎么好端端地就去了呢？”
“不要解雇我，求求你，不要解雇我。”
“小咪已经有六岁啦——请继续长寿下去吧。”
方思奇只觉得声音越来越小，却意外地变多了起来，悉悉邃邃地萦绕在他耳边，越往前跑，脑袋里最后一个声音变越来越清晰。
这个声音盖过了一切人类的声音。
“吃得饱饭，活过二十六岁。”
冥冥之中他好像看见一根棍子从自己的脸侧唰得向前冲去，前方咚得一声巨响，好像捅住了妄图控制火车的周拟。
快到车头了，他借着火车向前的光看清楚了一点。
——那是周拟高高举起樊可许的尸体，眼疾手快地用她抵住了飞驰而来的棍子那声巨响是樊可许的头颅爆炸的声音。
“你以为老子死了吗？！周拟！”
程亦然一声暴怒在车后方响起，哐当一声，火车被强行架起，形成一个斜度。
“你们原来没被烧死？！”周拟拽着方向盘，以致自己没有掉下去。
方思奇不好站稳，他发觉这辆火车已经开始因为倾斜偏离轨道了。
是杜付裕站在后面持着火车，李栎和程亦然用棍子一起撬开了行驶轨迹。
“可许……樊可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拟看向他推出去的尸体爆发出尖叫，“老子的人生完蛋了！！！”
“你完蛋了？”
程亦然劲使得十足，一股子冲刺蹬了上去，跟周拟抢同一个方向盘：“我呸！”
“小爷那么信任你，你特么就知道跟这个女鬼屁股后面当窝囊废，真是瞎了眼了才觉得你牛逼。”
“你的人生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结束了？”程亦然踹了几脚散在一旁支离破碎的尸体，在周拟的哀嚎声中气不打一处来，“你从来不知道那就是个尸体吗？”
“你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就是一心在这里寻死？”
程亦然眼睛一横。
“你从来就不知道——”
“你的人生里本来不存在什么樊可许吗！”
“……”
“哈哈。”周拟挤出一丝不存在的眼泪，磕磕绊绊地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
伴着周拟瘆人的笑，车后传来了李栎的惨叫。
咚得一声，火车一跃回到正轨，程亦然顿感不妙。
“程亦然，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周拟吹了口气，“你以为连回答问题都离不开我的‘雾人’，还会意识清醒地和你一起在草原里晒太阳吗？”
“……”
“程亦然，你知道吗？我给你的项链里没有雾针，是因为我原本想把他们三个的总决赛一对一全部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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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看看你的演技有多好，能不能被不死城折磨到假死那一步。”
“但是，等不到了。”周拟笑着说，“你们的行动力还是太弱了。”
“弱到——只是随便听了我的一句话，就因为一双眼睛自杀了。”
“弱到，只凭一双手，根本抬不起这么庞大的火车。”
“你猜。”周拟歪着头凑近程亦然，笑容逐渐放大，“李栎和杜付裕，还有下半身吗？”
“还有——下半生吗？”
周拟的表情逐渐冷淡下来，松开了持着方向盘的双手，一脸怜悯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果然我还是装不了太文明的人啊，连爱都不配有了。”
冷风把车厢里的雾吹散了，同样吹散的还有缠绕着许久的周拟的锁链。
没有什么遗照，什么女鬼。
人生列车，除了方思奇，程亦然，周拟三个呼吸的人，火车里已经剩下来自世界各地的成堆的尸体。
尸体堆砌成人山，又形成了新的“百人生还”。
“你们说。”周拟恶趣味地眯起眼睛，“如果照这样发展，是不是又可以缝出一个新的樊可许。”
“这样我的人生和理想都可以活下去了。”
原本并不该存在的樊可许刚才被程亦然一棍子破坏了，火车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副本结束了。
周拟眺望着尸山，抿了抿嘴。
他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右脸，已经涨红得有些发烫了。
“他妈的……”程亦然诧异地瞟向周拟，“他还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