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黑暗中的他们
陆轻舟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段维国就像是早已将一切都了然于胸似的,只喝了几口异兽血,就躲开了龙卿宸的投喂,声音平缓:
“不用麻烦了……我,我活不久了。”
龙卿宸拿着水壶的手登时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陆轻舟,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和无措。
陆轻舟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段维国艰难地抬手,按住龙卿宸的手腕,唇角缓缓地带起一抹微笑来:
“不是他的问题……我命该如此。”
“接下来的话,以我剩余的时间,应该只能来得及说一遍,你们,都要仔细听好了,不要打断我。”
说完这话,段维国反复调整了几次呼吸,才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为了执行任务,才被封在这里的。”
“我的任务目标,是保存重要的信息,并尽可能的将第279支队伍掌握的信息传递出去。”
“龙卿宸,我听过你的名字,你听好——”
“第279支队伍会被控魂心蛊盯上,并不是那些东西在随机觅食,而是为了一份矿石……”
段维国眉心紧皱,惨白一片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着,唇边也开始不断地滑落血线,好像随时都可能原地去世一般。
陆轻舟在边上席地而坐,抬手按上段维国的肩膀,源源不断的为他的身体注入异能能量,将他破损不堪的内脏一次次的修复。
段维国有些感激的看了陆轻舟一眼,才继续说道:
“大概两个月前,我们在奔袭途中发现了一处矿洞,矿石我就不多说了,东西都在我后面的箱子里。”
“正是因为这些矿石,还有我们从矿洞底下带出来的资料,猎魂心魔,就降临在我们的面前。”
“它拥有很诡异的能力,能让人自相残杀……”
这显然是相当痛苦的回忆,段维国闭着眼、颤抖着嘴唇继续出声:
“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将其诛杀,但在击杀后,猎魂心魔的尸体开始蠕动,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出来……”
“团长立刻带领我们全速奔袭,直到遇见了那次虫潮。”
“最开始,团长还能保存自我意识,并且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但那时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太多的人,都被控制了……”
“团长藏起了我们的设备,防止这些控魂心蛊在得到心网通后,借此找到更多的奔袭队伍……又命我带着这批矿石和资料,藏在隐蔽的地底。”
“为了躲避控魂心蛊的侦查,我一直开着暗影领域,从不敢有片刻停歇。”
段维国笑了笑,唇边滚落的血液却更多了,但他的眸色十分轻松,像是终于可以卸下背上那千斤重的担子一般,平静而释然: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后来能量不够了,我就用命去填,用血肉去抵……”
“我等到你了,龙卿宸……我记得……你应该是喜欢被人叫‘龙队’的。”
段维国面上的笑容深了几分,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抬起右手,伸到太阳穴边,给龙卿宸敬了个军礼:
“龙队,我……幸不辱命……我完成了我的任务,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
“请你务必,将它们,送到……总队伍去。”
说到这,段维国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着陆轻舟所在的位置侧过头:
“那边,那边敞着盖子的箱子里,有个孩子……”
“那是团长的女儿,她才五岁,她……还好吗?”
陆轻舟抿着唇角,三两步走到那个没有盖子的储物箱边,低眉朝着里面看去,面上瞬间溢满惊喜,眉开眼笑道:
“是!有个小女孩!应该只是饿晕过去了!”
“你放心,我们带上去之后,给她喂点异兽血,好好补充一下营养,几天就能养好的!”
一听这话,段维国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整个人彻底释怀:
“好……多谢你们……”
龙卿宸眨了眨眼,饶是他已经见过不少血泪与别离,此时也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放心,不管是你交接给我的任务,还是赵元洲的孩子,我都会完好无损的带到总队伍去。”
说话间,他抬手按上侧边的一个储物箱,那个箱子便立刻凭空消失:
“看,我有储物道具的,你保护的这些东西,不会在运输途中有丝毫损耗。”
段维国已经开始发灰的眼睛又迸发出浅薄的泪光,声音越来越低:
“谢谢……谢谢……龙……队……”
他的手猛然垂落,直到彻底失去气息的时候,眼睛都没有完全合上。
龙卿宸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伸手帮段维国合上眼。
他沉默良久,才走到始终站在箱子边,低垂着眼睛同样沉默不语的陆轻舟身旁。
军绿色的储物箱里,一具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女性尸骨安安静静的蜷缩在那,没有一丝气息。
她显然才刚死不久,连尸斑都淡的几乎看不见。
段维国的身边散落着一些食物包装袋,这女孩却腹部凹陷、面颊干瘪、四肢浮肿……显然是被活活饿死的。
她……
在地下区域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明明自己也粒米未进,却一次次地摸索着,将仓促间准备不全、数量有限的食物送到段维国的嘴边。
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龙卿宸虽然早就知道陆轻舟骗了段维国,但在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却还是沉默了好一阵。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叹息了一声:
“赵元洲……教出来一个好女儿。”
陆轻舟有些不忍的移开目光,好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无法想象,在这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段维国忍受着怎样的痛苦,这个小女孩又承受了多少煎熬。
据邬愿所说……一旦能量透支,开始氪命,每一丝异能的支出,都会让身体的每一寸血肉承受千刀万剐般的痛苦。
而且段维国异能特殊,他离不开脚下的方寸天地,尤其是氪命之后,他就像是被钉死在地上一般,根本就动不了。
这个小女孩……
宁愿让自己活活饿死,也要一次次的将食物亲手喂给段维国,这样的意志力……或许很多成年人可能都做不到。
但她却做到了。
人性原本是自私的,但为了将这批重要的矿石和资料保存下来,年仅五岁的她就用可怕的意志力硬生生压过了生物的本能,把食物留给了同伴。
氪命输出异能确实痛苦,但这个小女孩承受的煎熬绝不比段维国少。
或许段维国到死都不知道,赵元洲让他照顾自己五岁的女儿,完完全全就是个借口。
真正被照顾的,是他自己。
直到临终前,都还被谎言温柔的眷顾着的,也一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