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别歌
“你怎么想?”
萧安然背靠着亭子目光丝毫没有被眼前的棋局吸引。
夜五就守在亭子入口不远处,背面则是川流不息的江水。
今日天气晴方好,萧安然难得的得了空闲出来,想着临行之前怎得也要与冯汀见上一面的。
昨日长公主登门,她也算是将平乐郡主给得罪了个透彻,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呢,她倒是并不在意。
冯汀执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封住了千川的气口一下子便吞下了她七八枚棋子,千川苦着一张脸求救似的看向萧安然。
萧安然回头急忙摆手:“莫要看我,莫要看我!要我与你家小姐对弈还不如直接认输的好。”
“我没什么想法现在。”冯汀将取出来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盒,指了一个口子示意千川将下一枚棋子落在哪里后才接着说道:“昨日的事情我听说了,平乐郡主是娇纵了些,但……”
冯汀本想说她没什么坏心思,猛地又想起几人初见时的模样,当即又说不出口来了。
若说平乐是一张白纸,这个形容不甚贴切,她确实单纯却并不见得多么善良,或许是再上面待的久了就不将下面人的性命看在眼里了。
如今对她也只是被她看在心里了罢了,不然她冯汀在堂堂郡主面前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这种想法确实叫人不好受,真的不好受啊!
“那太傅呢?三皇子这一遭也算是名声尽毁了,太傅如何?可愿意替你去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萧安然揉了揉眉间,目光有些暗淡:“只怕陛下不会轻易的罢免了这门婚事吧”
“如你所料。”冯汀苦笑一声:“陛下允了诸多好处,唯有一点这婚事不能退。”
“果然啊!”萧安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江面上江水吞吐间泛着白沫,直直的朝东奔腾而去。
远处的山顶上还残存着积雪,罩在山尖尖上叫人可望而不可即。
冯汀将最后一子落下,棋局已定胜负已分。
“我本以为自己读书,明志,可以改变些什么,到头来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你瞧萧姑娘,这世道给女子留下了什么?”
“权力斗争,尔虞我诈,我等终究只能沦为陪葬品。”
萧安然沉默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劝。
或者说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说呢?
女子立世,想的第一件事是找一个足以托付的人家嫁了,而不是一个人孑然于世间,即便是她也是一样的。
当她苏醒过来,想的也不过是嫁入恭王府能为自己谋划些什么,却从来没有勇气孤身一人面对这世间。
单单就是那名节二字就能压倒人啊!
清白于她,早已经是过眼云烟,她该知道名声二字会给她带来什么,她腹中的孩子,脏了的身子,那个真的污了她清白的男人却从不曾被提及过,那个真正犯了错的男人却从不曾被人责怪过!
唯有她,只因为她还活着便已经成了罪无可恕的过错!
女子,贞洁,就像是个荒唐的笑话,却亘古不变的压在每一名女子身上!
她要改!她要变!她要争!她要斗!
可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支持。
萧安然不敢想,不敢想若是父亲身下还有一子,他是不是还会如此支撑着自己,她不敢想,就像冯汀一般。
即便冯太傅平日里多欣赏爱护这个孙女,可真的到了紧要关头被放弃的还是她!
“你信我,等太子回来。”萧安然突然起身,抄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横着倾倒入江中:“你信我,我要连昭远彻底翻不了身!”
她的眸中燃起熊熊烈火,似是悲愤似是震怒,似是不顾一切的舍得,似是为昔日的自己悲歌。
冯汀愣了愣,没想到萧安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目光慢慢亮了起来,最后凝聚成一点直直的射入山谷。
远处的山雾朦胧都挡不住她眼底燃起的希望之火,还有那藏在火下的期冀和倔强。
都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啊!
说了再多抱怨的话,可是等着明日雾散了去,还是会一如往常般的坚守着自己的信念,或许这个世道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的走下去。
一个人不行,那就站起来十个,十个人不行,还有百千个人在身后追随!
这黄天之下女子独占一半,何愁无人奔赴前程,何愁无人渡此江流?
苍茫大地终有千凰遨天,只待看今人。
虽死犹存!
回去的路上夜五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今日的沉默却又有些不一样来。
今日萧安然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若是初见时或许还会觉得她实在是狂妄自大,可是如今再听她说这样的话,不知为何心底却总是觉得她真的能做到!
没有或许,就是肯定的可以!
这种毫无来由的信任叫他多了几分危机感,可却偏偏又对她生不出半分的疏离。
当时他还在想萧安然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能叫主子对她听之信之。
如见轮到他身上来了,虽然更加茫然,却总是坚定不移的去做!
她的心恰似是不同的,好似真的与他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相同!
她就像是从来不会迷茫,从来不曾质疑过自己的决定,只是去做,那就去做。
“她是这么说的?”连郕戟听过夜五的话,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眼中却没有半分诧异。
仿佛他早有预料萧安然确实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她确实是敢说出这种话的人。”
“可是殿下,咱们就这么看着萧姑娘掺和到三皇子的事情中去吗?”夜五迟疑了片刻开口询问道:“这会不会打破了咱们的计划?”
“萧姑娘如此笃定,大抵是没见过太子吧?太子生性温和软弱并非是可争之人,不见得值得托付啊!”
“更何况太子在陛下心中何等地位,又怎么与三皇子争上一争?”
“此事属下觉得不太妥当……”
“那你怎么劝她放手?”连郕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问道。
夜五瞬间哑声,不知该如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