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6章

当天杀刚现世的时候,人们还不明白这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因此,人们还敢时不时提一下这两个字。

从衙门里走出来的原告,状纸写了足足九大张,冤屈说出来能装满三大缸,换做任何一个识字的人,都能看出他受了多少委屈。

没曾想,却被那歹人伙同狗官,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让这原告倾家荡产,才勉强落了个清白身。

原告变被告,就是因为不肯付那三百两银子打点的茶水钱,就是因为相信大端的朝堂之上还有公正可言

这个教训,有点贵了。

险些家破人亡的原告,回头看了一眼高悬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从未觉得这青天如此之黑,只恨老天无眼,唾骂道,

“天杀的狗官!”

完之后,在衙役漫不经心的一眼中,原告掩面离去,仓皇逃走。

天子脚下,帝都城内,尚且如此,大端何处还有青天?

西方罪民之所,一农妇在河边洗衣,看见滚滚而来的烟尘,知道是麻匪来了,避也不避,像是认命了一般,等村里消停了,农妇闲下来了,也会咒骂几句,

“天杀的麻匪,年年抢,月月抢,怎么不把老娘抢去得了!”

麻匪猖獗,官匪一家,穿了衣就是官兵,脱了衣服就是麻匪,有时候穿着衣服的官兵,做出来的事还不如麻匪!

农妇收好浆洗的衣裳,向村内走去,耳边响起一声哭嚎,又不知是谁家遭了难。

“天杀的麻匪。”

不过这次,她只敢在心底默念。

北方边境,最靠近雪原的一处关隘。

土墙脚边,一名黑衫染血的少年,膝间放着一把断剑。

少侠脸色苍白,神情倔强,此刻咬着牙,也不知是忍着身上的伤痛,还是内心的悲愤,咬牙切齿道,

“天杀的妖兽”

“我玄剑门老幼十三把剑,下山斩妖,惨遭关外三狼的暗算,师尊身死,死前仍高呼斩妖”

“如今,十三把剑,只剩我这一把!”

“朝廷无能,君臣昏庸,坐视妖兽做大,迟早有一日,妖兽南下,到那时,定是生灵涂炭,万劫不复!”

少侠只觉愤慨万千,却无能为力,只能重复说道,

“天杀的妖兽!”

“天杀的关外三狼!”

这片大陆上,从不缺这样的惨剧,日夜重复,一遍又一遍,好似不会终止一般。

天杀的,该死的死不掉,该活的活不了。

苍天无眼,大端若是这样下去,亡了也就亡了吧

那心灰意冷的原告,回到落魄家中,看着面黄肌瘦的妻儿,咬了咬牙,跺了跺脚,

“卖房!”

“这帝都,不待也罢。”

卖了房,好歹能换点口粮,至于没了这间破烂小屋,出了帝都,又该谋什么营生,男人心中没有任何念头。

和大端比起来,他的前途似乎更黑暗一些。

只不过,他的黑暗,是大端硬生生压上来的。

去找人卖房的路上,男人路过了一处城门,门口极其热闹,人们都在看着皇榜。

换做以前,这位男人肯定要看上两眼,只是此刻已经对大端已经心灰意冷,皇榜上写的什么,也便不在意了。

皇榜再好,能替自己伸张冤屈么?

他只从只言片语里,听见了什么‘关外三狼’,‘天杀’

男人在心底冷笑,若老天真能杀人,最该杀的,不就是那位狗官么?

走过城门,路过菜市口,男人发现,这里也是热闹非凡。

哟?今天又斩哪位京官?

国家大事可以不操心,杀人这种热闹,还是能看一看的。

男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只是瞅了一眼,竟然愣在原地。

京兆府尹跪在最前面

就是那位见一面就要收三百两白银的京兆府尹,害得他家徒四壁的京兆府尹!

按理来说,就算是杀头,京兆府尹也应该是坐着扔令牌的那位,怎么会是跪着?

男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这黑白颠倒的世道,好像又颠倒回来了?

这便是古人说的,物极必反,负负得正?

咔嚓——

砍头的刀极快,热血泼在石板上,像是散开的梅花。

血在石板上慢慢冷去,男人的心却一点点热了起来。

他忘情地嘶吼着,“杀得好!杀得好!”

周围的人都在喊,却不似他这般投入,旁人喊这些话,不过是喜欢看热闹罢了。

男人喊的嗓子都哑了,泪也流干了,只觉得浑身上下燥热,不知不觉中,发了一身的汗。

“看得出来,他很冤啊。”

监斩台上,身披白袍的国师大人,随手放下茶盏,点了男人一下,

“去查一下,他有什么冤,给这位京兆府尹的死罪上,再加一条。”

江白身后,一名六扇门出身的临限武者走出,钻入人群。

正在替江白研墨的小道童,小声嘀咕着,“京兆府尹本来就没有死罪吧?”

国师大人兴许是太擅长杀人了,刚杀完关外三狼,就在帝都内大开杀戒,上来就杀了四品的京兆府尹。

“没有死罪?”

江白嗤笑道,

“满朝文武,有的收钱,有的不收钱,不收钱不一定可以免死罪,收了钱不往上报也罪不至死,唯独咱们这位京兆府尹,不仅收钱,还要我加钱,甚至暗示可以帮我运作城门调防”

这不是死罪,是什么罪?

江白杀京兆府尹,杀的理直气壮,杀的口号嘹亮!

而随着笔墨落下,一张张名单飞往帝都各处,每一个名字,就是一处人头落地。

西方,罪民作乱之所。

麻匪们刚下山打猎,卷起的土龙还没归山,就被半路拦下了。

一名临限武者,身穿狼皮宝具,如入无人之境,以一己之力,将一百七十二名麻匪全部击毙!

他轻功本就极好,马术娴熟,不然的话,也没办法用一昼夜的功夫从帝都赶到此地。

当然,这一路上,跑死了三匹宝马。

将一百多个人头钉在道路两边的木桩上,临限武者拿着匪首的头颅,在各处村庄山寨巡视,

“天杀奉国师命!”

“作奸犯科者,杀!”

“为祸一方者,杀!”

“鱼肉百姓者,杀!”

“”

听到最后,农妇近乎不认识这个杀字,哦,她本就不认识杀这个字。

她不识字。

但她认识,那个满是血污和惊恐的头颅,那是虎踞山的二当家,杀了她两任丈夫,抢了她一个女儿,还废了她一个儿子的二当家。

农妇做梦都想杀死的麻匪!

死了!

死在那位临限武者手里,死在农妇眼前!

那位临限武者的话,农妇最后只记住了一句

“天杀者,天杀之!”